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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牛车的温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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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和我一样,来自农村且是1970年代后出生的草根一族,牛车不仅是司空见惯的一种农具,更是融入情感的一种记忆。想起牛车,灵魂犹如接入了家乡的地气,涌起丝丝暖意。

那时的乡下,每家每户都有一辆牛车,牛车不仅是大人们讨生活的一种工具,也是伴随孩子们成长的一种农具。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土路上,一辆辆牛车在吱嘎吱嘎声中,车辙层层叠叠碾压在一起,清晰可见的两条车辙沿着土路有序的飘向远方,让停滞的风景跃动着一种原始动态的美丽。乡下的孩子就是踏着这些车辙长大的,那飘向远方的两条车辙,蕴含着乡下人的期望和向往。

想起牛车,总会想起制作牛车的父亲。制作牛车既是体力活,也是技术活,特别是在材料选用和工艺等方面有较高的要求。在农村都有专门制作牛车的木工师傅,造价也不低。父亲年轻学过些简单的木工,为给差钱的家里节俭,父亲总是买来木料,自己动手制作。农村的牛车都是用较好的实木制作,车轮即车板主要以海棠、莺哥、青梅等木材为主,木质坚硬,耐磨耐水耐晒,不容易变形,也不容易开裂。车轮一般用三块木板合成,中间的板叫车母,旁边的两块板叫车子,车母和车子之间通过暗梢和明梢进行连接; 在车母和车子紧贴的面上,各在两边对应各凿开两个接口,用木条做成的木梢进行衔接,用在面与面的内部衔接的木梢,叫暗梢;在车母和车子的两边再凿开两条贯穿车母和车子的槽, 并用木条做成的木梢嵌入进行衔接, 因露在面上,叫明梢;车母固定后,就按尺寸在中间划定的地方凿开安装车轴的口。车轴主要以荔枝、鸡尖等木材为主,摩擦起来比较光滑。车床涉及的环节较多,其中,两条长长的车工以青梅、坡垒等作为材料,一般长约三米、直径二十多厘米;车工和车轴连接的底下加一条车贴木,车贴木的下面再安装一块车贴,车贴是与车轴互相粘连的重要物件;穿过车工、车贴木的车后钩可以卡住车贴,联结在一起,使之成为一个坚固的整体;接着,在车床上装上车底压和车栏,再装上由弯曲的木料做成的车头。一辆牛车在父亲锯锯、刨刨、凿凿等一系列流程中制作完工。少不更事的我们兄弟,在父亲的新牛车上又蹦又跳,父亲看着我们,露出了笑容。

牛车车轴和车贴之间的润滑很重要,润滑的好,牛车拉起来不费劲,并能延长车轴的使用寿命。那时最好的润滑剂是机油,一般是各类发动机更换过的机油,但这样的机油对很多家庭来说,是可望不可及的。我记得有一个外地工作的亲戚,曾经给父亲一瓶更换过的机油,父亲还分给其他乡邻用。当时,用来做润滑剂的更多是海棠仁,就是海棠树上长出的海棠果,等到成熟后,捡摘下来储存起来,需要的时候,把海棠果敲开,取出海棠仁分别用竹签串起来,然后把其放在车轴上,让车床压在下面,牛车拉起来,海棠仁碎后剂出来的油,就起到润滑的作用。小时候,乡下的海棠树比较多,我们经常爬到海棠树上摘海棠果,或到一些树下捡小鸟衔来,吃过表皮后丢在树下的海棠果,交给父亲,让其储存备用。当时的乡下人家家户户都会储备这样的海棠果,以备用时之需。

牛车是当时最简易也是最方便的运输农具。乡亲们经常用牛车拉犁、耙等农具到稻田、到自留地犁田、犁园、耙田、耙园。在拉番薯、玉米、农家粪、土等时,车厢两头要插上已备好的配套挡板,防止洒漏。在拉稻谷时,先是把稻谷装满车框夯实底部后,再把成捆的稻谷等仍到车上,接着,有人爬到车上,把稻谷前后左右一层层摆放整齐,这样车就可以装得很高很满,跟小山包一样,最后用几根大绳,顺着牛车四个角的车梢进行拉绑,就可以稳稳当当的行走了。这时,骑在牛背上的人拉着牛绳,戴着农家笠,哼着几句崖州土歌,往家里走。在稻谷收割的农忙时节,许许多多这样的牛车行走在田堤上,看起来浩浩荡荡,很是有气势,一派庄稼丰收的景象,成为乡村里一道生动亮丽的风景。

那时候,家里的柴火也是靠牛车来搬运的。当时用来烧火煮水、做饭、做菜最多的是马尾松的细长松叶,父母亲差不多每个月都要用牛车到岛西林场的海防林里拉马尾松叶,假期的时候,我也经常和父亲一起去拉松叶。每次都有是凌晨四五点钟起床,一般都在月亮较圆的时候,驾着牛车,披星戴月出发了。到了海防林里,便在阵阵海风吹动松林的声音和海的潮水拍岸声交错中,借着晨光,分头用耙在层层覆盖的松叶上拖收,并集成好多堆,估计差不多了,就开始装车,先装满车厢,再如装稻谷一样,往上面一层层叠放,并用绳子绑好,便可驾车回程,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可以拉回来一牛车的松叶。

牛车作为代步的工具,在物资缺乏的年代,我感触很深。记得有一年,母亲带着我到二十多公里之外的外婆家,等到要回家的时候,为了赶上坐早早的班车,早上5点钟,舅舅用牛车拉着我们到镇上坐车。当时,舅舅为避免露水让我着凉,用肥料袋盖在车上,让我躺在牛车里。牛车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,吱吱呀呀的车轮声像一曲古老的小调,划破黑暗中的夜空,在悠长悠长的乡村土路上回荡。

牛车接亲是农村一道热闹的风景,也是当时最上镜的一种迎亲礼仪。用来接亲的牛车要提前冲洗干净,并披红挂彩,有的还要装上车篷,新娘坐着牛车出嫁,锣鼓队在前面敲锣、打鼓、吹唢呐,伴郎们边走边鸣鞭炮,激活着乡村的空气,使整个乡村在沸腾中,好不热闹。在这片广阔的乡下土地上,不知演释着多少与牛车有关,并粘满稻花香的淳朴爱情故事。

牛车也是联系乡下人情感的纽带。记得当时那个乡亲家里需要木材烧砖、烧瓦盖房子,主人先到山区买下木材,再请其他乡亲们用牛车拉回来。在拉木材的前一天晚上,主人便分别安排一份大米和一份鱼干,送到要请帮忙的乡亲家里,作为上山砍柴备用的早餐和午饭,并定好集中和出发的时间,一般都是下半夜的一、二点钟,帮忙的乡亲将主人送来的大米和鱼干煮好装进饭盒,驾着自家的牛车和主人一起出发,每次大约有二十辆牛车,一辆辆牛车排成一条长龙走在山路上,那乡亲之间的乡情、乡音伴随车轴间发出的磨擦声,仿佛多重奏回荡在夜幕中。到了第二天下午,牛车陆陆续续满载而归。主人还备好晚饭,招待帮忙的乡亲们,乡亲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脸色,大家又互帮互助了一个乡亲。

表面看来,驾牛车是很容易的事情,其实不然,驾牛车还是需要一定技法的。刚开始驾牛车,牛不听使唤,牛车出现打转,特别在路面不平的地方,还会出现翻车的情况。记得父亲曾经教过我们,印象里最重要的是要把握用手力牵牛绳打方向。把牛绳往左、往右、往后拉,以及松紧,都蕴含不同的驾牛车要求,只有经过多次磨合,并加强与牛的沟通,才能得心应手。

与牛车有关的记忆,既有欢快的,也有伤怀的。在我读初二时,也是家里最拮据的时候,日子过得很艰难,偏偏屋漏又逢雨。一天下午,我家的水牛忽然自己从稻田里跑回来,在牛栏里不停的上窜下跳,周身难受。随后回来的父亲,也不知道什么回事,一脸的茫然。这时,有人建议父亲到邻村请兽医来看一下。而这时,经过一段时间的上窜下跳后,水牛情绪稳定下来,但全身平躺在地上,不断喘气。请来的兽医还是把握不准是什么原因,但也开了一些草药,并设法让其服下。父亲一直守在它的身边,但到了下半夜,水牛还是停止了呼吸。失去水牛,失去了我家一个无法替代的劳力,无异于雪上加霜,父母亲都十分伤心,母亲在前来安慰的二姑面前还流下了眼泪。失去水牛,牛车成为了摆设,此后一段时间,在家的时候,父亲经常沉闷的坐在空荡的牛车上……后来,几经周折,父母亲东借西借总算凑来了一些钱,买了一头幼牛进行驯养,重新拉起家里的牛车,为生活奔波劳作。

牛车在那个年代的重要性和作用是不言而喻的,因而,牛车在家乡人的心目中,近乎一种神圣的物品,过年的时候,都要在牛车上贴上横批或红纸,有的还在牛角上贴上红纸, 那贴红的牛车和牛,祈福来年平安丰收吉祥,也成为家乡春节期间一道吉祥的风景。

随着我们兄妹长大,并都离开老家到外地谋生,牛车之于在城里为生活奔波的我们,几乎在视野之外;之于年老的父母亲,也渐行渐远。只是在回老家或外出到乡下的时候,才会看到乡下人驾着的牛车,才会看到父亲停放在老家一隅落满了尘埃的牛车。有时还会在路上指着牛车告诉孩子,这是牛车;在老家指着角落里的牛车告诉孩子,这是爷爷奶奶用过的牛车。此刻,牛车之于孩子,只是一种没有承载更多的简单认知工具。

牛车虽然已是生活的过去式,但牛车是那个年代的印记,已植入了传统的农耕文化,给了我们温暖,给了我们意志。在栖息的空间里,荡漾的始终是感恩,牛车的记忆永远生动深刻。

作者:田边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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